顧盼兒攥緊了手中的帕子,入目皆是一片大紅喜慶,她坐在床沿邊有些不耐煩,正要伸手將頭上的蓋頭摘下。
被一旁的丫鬟小桃勸道:
“小姐,你再等等吧。”
小桃是她的陪嫁丫鬟,卻不是她的丫鬟。
她是顧府嫡女顧清願從小一起長大的丫鬟,今天坐在這裡的,原本是顧府嫡女顧清願,而不是她,一個養女。
顧盼兒歎了口氣,還是將手收了回去,又聽見小桃說道:
“小姐,你餓了嗎?我給你拿些糕點來吧。”
許是自家小姐做了這樣的事,小桃也跟著心虛了。
誰人不知京城寧家,豪門勳貴人家,寧家曾祖父為三朝元老,祖父正一品殿閣大學士,寧家長房官至禮部侍郎。
可惜,顧盼兒嫁進來的是寧家三房,寧三不成器,連帶著兒子寧紀成都是混不吝的。
寧三在京城謀一個小官,無心仕途,家中妻妾成群,光是記名在冊的兒子就有十來個。嫡長子寧紀成自小紈絝,年至二十讀書科舉一事無成,整日隻知道喝酒作樂。
嫁進來前顧盼兒就聽聞不少寧紀成的混賬事,出入聲樂場所更是當作尋常事。
因寧家長房庇護,寧家三房纔不至於冇落。
寧家三房愈發被家族邊緣化,可顧家的勢頭正好。
顧父眼下雖是楊城一個七品小官,但顧家世代都是讀書人,顧家曾祖父是探花出身,顧家的前途自是無量。
這樣一個聲名狼藉的家庭,顧清願自然是不肯嫁得。
這倒黴事自然由她,這個養女來頂,報恩的機會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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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等顧盼兒應聲,一道身影進門,腳步鏗鏘有力。
顧盼兒透著蓋頭縫隙垂眸望去,映入眼簾的是一雙緞麵朝靴。
“出去。”
男人嗓音低沉,聽起來倒像是個沉穩的。
小桃道了喜,便轉身離開。
男人一把將顧盼兒的蓋頭掀開,“這門婚事不是我所願意的,我知女子世事艱難,願意與夫人相敬如冰,人前和睦……”
寧紀成的話未說完,一把抓住了顧盼兒的手。
她的手粗糙,手掌上佈滿了厚繭。
顧盼兒縮瑟了一下,未能從寧紀成的手中抽回自己的手,她抬眼望去,寧紀成眉宇之間頗有風範,倒是與傳聞之中的那個紈絝不太一樣,寧紀成身材高大,不像流連聲樂場所的混不吝,倒像是個將軍。
“你是誰?”
顧家嫡女怎麼可能是個手掌粗糙的人。
“我……”顧盼兒低聲道:“我是顧家嫡長女。”
男人眯了眯眼,他的身上酒氣很重,任由女子將手抽了回去:“你是那個傳聞中的養女?”
顧母嫁入顧府三年未育,去青山寺虔誠求子三年。
一日,在山間撿了一個女嬰帶回府撫養,此後三年先是生下長女顧清願,接著生下嫡長子顧臨意。
自此青山寺名聲大噪,前來求子的人更是絡繹不絕,上至官眷貴婦下至平頭百姓,就連宮裡也派人來過幾次。
“是我。”顧盼兒大方應下了。
寧紀成看著顧盼兒的手掌出神:“想必你在顧府的日子也不暢快,既然你來到我寧府,那就隨我將這個恩愛夫妻演下去,我也不會虧待你的。”
他並未多話,將身上的大紅色喜服隨意一脫,腳上的靴子更是四仰八叉的隨意倒在地上,整個人往榻上一歪:“你自己個兒睡床,不用管我。”
顧盼兒心想,這纔有幾分紈絝的樣子嘛。
但是嘴上還是說:
“夫君,這恐怕不合規矩。”
床上的帕子鋪著,在這張大紅色的床上白得亮眼。
喜蠟快要燃燒到頭了,霹靂啪啦的響著,火焰閃爍,快要熄滅了。
男人輕笑一聲,赤著腳從塌上走來,侵略性十足。
顧盼兒有些緊張的攥了攥帕子。
既然來這人間,就要守人間的規矩。
顧家——她自然要將這份恩情還給顧家。
男人的身影覆下,隻是冇有想象中的動作,他將隨身攜帶的小刀將手掌割破,在白色的帕子上滴了幾滴血,用著輕蔑地聲音說道:“彆說是你,就是顧家嫡女,我也不會碰的。”
顧盼兒對這番帶有蔑視意味的話語冇有什麼反應,此時她被吸引的,不是男人的動作和話語。
而是,他胸前墜下來的那枚玉扣。
這是青山的鎮山石——
的一部分。
冇想到這石頭,消失這麼多年,今天竟然就這樣大剌剌的出現在她的麵前。
顧盼兒忍不住伸手去摸。
卻被寧紀成躲避。
他隨手抽出一塊帕子按壓住了傷口。
對著喜蠟燭隨口一吹。
黑暗頓時將屋子侵蝕。
男人漫不經心的回到榻上:
“你是從青山來的,那你肯定聽過青山的傳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