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選分類 書庫 完本 排行 原創專區
萱薇小說 > 曆史 > 並漢 > 第0001章 我看是冇希望了在線免費閱讀

並漢 第0001章 我看是冇希望了在線免費閱讀

作者:趙峰 分類:曆史 更新時間:2024-02-18 19:53:43

§0001§ 我看是冇希望了

《東漢書·靈帝紀》:……熹平六年,夏四月,大旱,七州蝗。鮮卑寇三邊。注:謂東、西與北邊。市賈民為宣陵孝子者數十人,皆除太子舍人。代地有人死數日複活。……

幽州代郡,靈丘詔閣城。

靈丘,因趙武靈王墓葬於此而得名,本為趙邑,治於詔閣城,也稱趙國城。

靈丘縣,高祖十一年立縣,光武六年廢,眼下隻是歸屬代郡平舒縣的一個小邑。

要到明年,也就是光和元年,纔在中山新任一把手臧旻的努力下才重新立縣,並從幽代改屬冀中山。

雖然小滿剛過,又正值日昳時分,但城南十餘裡的嵬白山上依舊冰封,山腳蜿蜒而過的滱水還有些刺骨。

沿滱水而建的驛道,便是太行八陘之一的蒲陰陘靈丘道,它一路蜿蜒,直抵常山關。

隻是眼下它還未被北魏拓跋家發兵卒五萬治理過,因此到了隘門山,它便隻是隘門山、覺山與嵬白山之間的峽穀山路。

驛道上,塵土飛揚,一行人浩浩蕩蕩而來。

隨行布幌顯示,分彆是:中山毋極甄家,常山真定趙家,博陵安平祈家,河間束州束家。

緊隨其後的是數百奴婢和雇傭,他們成群結隊,或挽輦,或牽驢,或挑擔,或包袱,綿延數十引。

領頭四位,頭紮黑色幘巾,外穿灰白直裾蘊袍,腳蹬牛皮履,一身樸素,標準商賈打扮,沿途談笑風生。

呂蒙白衣過江,假扮的就是商販。

不是他們穿不起錦綾綢縑,而是統治者對他們的限製,至少明麵上不能太張揚。

靈丘山高丘多,虎狼踞穴,不時會噬傷人畜。

往來商旅,除了身配四寸黃越神印,用一百二十字嚇阻虎狼外,在過了常山關後,便會選擇結伴而行,一路互相照應。

從常山關到詔閣城還有近百裡,又都是山路。

按兵法,標準的大軍陸地行軍速度:駑馬日行約七十裡,步驢日行約五十裡,車牛日行約三十裡。

商旅最快也需要兩天才能到達,為免路上枯燥,眾人邊走邊聊,天南地北,無所不包。

“二三子,聽說了嗎?去年國家開三府讓請雨使者與郡縣戶曹掾吏登山升祠祈雨,這南陽屠戶何進如何能參與其中?有何來曆?讓屠戶出身的人蔘與祈雨,不畏於天,不敬於神,難怪今年不僅大旱,還有蝗。”

說話是常山真定趙家商販肆都趙峰字青嶺,豐額寬頜,體貌魁梧,一臉嚴肅,提起天子,還朝南,向京師的位置,拱手行了一禮,以示尊重。

趙峰本是族中賤戶,從小被家主當成心腹養在身邊,像行商坐賈這類賤業,又涉及族中錢糧,由他來做最為合適。

在這個年代,經商不是一件風光的事。

首先要入市籍,也就是戶口本跟人不一樣,有另外標註。

其次名列七科謫,優先被征用的名單中,光受市籍影響的就占了四項,不僅影響自己,還影響兒孫。

另外就是稅收要加倍,生活質量受影響,哪怕有能力穿好的,在外也要樸素,避免拉仇恨。

最後就是名聲受影響,社會地位低。

比如,太原王烈,那可是跟邴原、管寧齊名的儒者。

人家到遼東,明明可以靠士人的身份生活,但為了不任公孫度的長史,便以商賈自穢。

可是就算像王烈一樣儒者,隻要一經商,不管之前怎麼樣,結果是,人家公孫度說不要就不要了。

可見士人對商賈的歧視,深入骨髓,甚至交了個商人朋友,就會被其它士人疏遠。

作為願意入市籍,以行商坐賈為業的人,這要付出多大的犧牲呀。

好在家族會給予補償,畢竟是為家族做出的犧牲。

一趟下來,隻要家族有利可圖,要錢有錢,有人有人,不夠就請請請,買買買。

家族中的賤戶那麼多,能掌家主財貨,能左右奴婢活計,又有幾個呢?

說來錢與權,利益與尊嚴,始終是一對矛盾的統一體,隻有能正確取捨,方能行穩致遠。

趙峰是深有體會的,他的選擇已經擺在那裡。

“趙君,去年到底請了幾次雨呀?是堂中郎去年上崇高山請雨,回來後,改回原名嵩高山的那次嗎?那次冇聽有名叫何進的人蔘與祈雨呀?”

接話的是博陵安平祈家商販肆者祈乾字子良,他長得尖嘴猴腮,但卻鷹視狼步,顯得頗有心計。

“子良兄,這有啥奇怪的呀,請雨就要多拜幾座山,況且我聽說,上首陽山請雨是因為平陽蘇處士夢到山上有神馬使者,所以……”

回答得牛頭不對馬嘴的是河間束州束家商販肆者束顯字德彰,四人中就他的商隊規模最小。

祈乾束顯二人不僅同歲,而且還都是從永康元年頒佈免稅詔後,受家族所托,以弱冠之歲行商,加上又都來自能比豐沛的免稅區,所以經常互通有無。

理論上,二人都是劉宏即皇帝位的受益人,不,應該是整個博陵和河間,都受益於此。畢竟,“複博陵、河間二郡,比豐、沛。”

能免賦稅,誰不愛?

“二三子,管那麼多乾啥,關鍵是人家何進之妹剛為國家誕下皇子,所以要給何進一個顯名晉身的機會。”

插話的是中山毋極甄家商販肆者甄平字守衡,他儀容端正,長相儒雅,一副四平八穩的樣子。

他實在聽不下去這班人答非所問的樣子。

眾人聽到有乾貨出現,於是你一言,我一語地積極參與。

從古到今,八卦小道,都是消遣娛樂的途徑。

祈乾不以為意,一臉好學的樣子,繼續追問:

“甄君,那何進身為屠戶如何能送妹入宮?”

“聽說是走了郭常侍的路子!”

甄平不厭其煩,發揚八卦精神。

“嗯,郭常侍名勝,與何屠戶一樣,是南陽人!”

趙峰的路子果然野,這都知道。

祈乾露出羨慕傾佩的目光,恍然大悟,若有所思:

“這就難怪了。”

“二三子,聽說是那群宮中閹宦害怕外戚再與士人勾結,再出一個跋扈大將軍,重蹈梁、竇之禍。於是找了個家世不顯,士人不敬的屠戶,從今以後做個隻能依靠他們的大將軍!”

甄平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用聽說來委婉地發表自己的看法。

“對了,皇子起名了冇?”

束顯這腦迴路,冇得說,話題一下轉了過來,顯然不想涉入敏感政治話題。

“起了,名辯。而何進之妹也已封為貴人哩!”

甄平不以為意,耐心回答,接著潤了潤嘴唇繼續補充:

“我還聽本家到雒陽遊學的族人說,這何進還拜了光䘵大夫楊賜為師,與國家有同門之誼。”

“守衡兄,楊公收完何進,已升為司徒,是去年十一月的事了。”

趙峰有些驕傲,看來還是自己資訊更及時些。

束顯吐槽道:

“這擺明瞭是要為屠戶換個身份嘛!”

“那當然,生皇子的時候,不夠重視,冇慶典,難道是意外得子?”

祈乾這好學精神,繼續深挖猛料。

“什麼不重視,二三子,聽說了嗎?上月清明時在先皇陵前哭泣的宣陵孝子,已經成了太子舍人了喲!”

趙峰持續輸出火力。

“啥,到先皇陵前哭泣竟也能執二百石,宿衛東宮?”

祈乾有些不可思議。

“聽說有個叫張光的雒陽金市賈人,更是被安排執掌典章律令呢?”

趙峰舉例,加以證實。

“早知如此,當時便南下宣陵了,二三子一起哭一場,混個官身。”

束顯插科打諢,試圖活躍場麵。

祈乾配合:

“不知明年可還有機會?二三子,同去!”

“唉,人家已是皇親國戚朝廷官員,二三子也彆在這裡酸了。”

甄平有些不以為然。

祈乾繼續拱火:

“啥時咱也能如他們一樣呀?”

束顯嬉笑道:

“我看是冇希望了!”

趙峰試圖轉回話題:

“彆扯遠了,人家說何屠戶呢!”

束顯調侃道:

“瞧著屠戶也能翻身,看來我們離成功就缺一個能生皇子的妹妹呀!”

四人不由會心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邊上的奴婢和雇傭聽見的,也不由跟著主家開懷大笑。

一群人的笑聲迅速在驛道上傳開。

過了一會,甄平把話題轉回正題:

“二三子,再行百步就到滱水石橋,過了石橋,離詔閣城不到十裡。”

說完他看了看祈乾和束顯,繼續說到:

“祈君,束君,這是汝二人初次踏足靈丘,若有疑問,儘管提出,吾與青嶺兄定會知無不言。”

祈乾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他謙虛地問:

“到靈丘,可需注意什麼?嗯,我和德彰兄這趟主要是帶了一些布帛穀麥,也不知好不好賣,會不會與本地土著起爭端?還請趙君,甄君告知一二。”

祈乾有些擔憂,此次是他和束顯的靈丘首發,原因是他們原本在涿縣的商路,近來出現一夥遊俠,以護送為名,專向跨州郡商人收取保護費,結果導致牲畜成本高漲,所以他們想試著尋找另一條可以購買牲畜的商路。

明明是想買牲畜,祈乾就是不提,隻問布帛穀麥,好不好賣,就是怕遇到同行抬價。

“靈丘雖小,卻處交通要衝,羽檄交馳,郵使絡繹,皆必經之路。往東到五阮關;西北到平城;西南經平刑關到雁門;東南到常山關;南到常山國;北經飛狐陘到代治城。在靈丘可稱為豪右的,隻有趙、董、劉、李、燕這五氏,……”

趙峰接過話題,但很顯然答非所問。

於是甄平決定用最誠懇的態度,插話到:

“祈君,束君,靈丘田地堅硬瘠薄,再加上寒早暖晚,耕種遲。所以粟米穀物、絲麻布帛等比較好賣。另外還可以買到代地的馬匹和胡犬,河東的鹽。最熱鬨的當屬六月初三的南嶽府君日,會持續整整三天。那時四方商賈都會來,而靈丘各邑的人也會選擇在這時置辦一年所需,包括婚嫁所用的釵裙、衣帕、首飾等等。我和青嶺兄正在為此準備,無奈運力有限,隻能提前籌劃,好在尚有些時日,還可再運幾趟。祈君,束君,加緊點,還可多來回二趟。”

他果然久經商場,接著繼續叮囑道:

“至於爭端,不過服食器用,粟米財蓄,絲麻布帛之類,尚不至於。再加上,靈丘土著邑人不愛貿易,僅有數家商賈,皆是外郡與本邑聯姻。比如青嶺兄,他們常山趙氏與靈丘趙氏乃是遠親,而我中山甄氏與靈丘趙氏也是姻親。另外,繁畤莫氏與靈丘董氏聯姻,主要販賣董氏陶器及代地牲畜和胡犬;臨汾敬氏與靈丘李氏聯姻,主要販賣李氏草藥和河東私鹽。……”

簡單來說,不是不怕地頭蛇,而是要和他們有勾結。

甄平話未說完,也被趙峰打斷:

“不要緊張,你們要先解決落腳問題,我看,你們一會不要進城,先在城外私旅落腳。我和守衡兄都是在趙氏塢壁借宿。靈丘趙氏是大族,隨便打聽都可以找到我們。”

甄平和趙峰顯然相當熟絡,似乎經常遇到這類情況,麵對對方的插話,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

趙峰打斷甄平的話後,覺得有些不妥,帶著些許歉意,轉頭看了他一眼,又立即否定自己的提議:

“不成,私旅太小,還是郊外農莊吧。這裡離董氏農莊最近,我與董氏家主有些來往,老家主熱情好客,喜歡聽南來北往的商旅講故事,一會可以介紹你們認識。與他商量,租借他們莊子中的空閒院落落腳。”

他十分熱情,指出當務之急,並表達想多交朋友,幫忙牽線的意願。

這麼一大幫人貨,需要有地方安置,而且還要有安全保障,如此看來,趙峰的提議可以說是相當穩妥的。

畢竟,這個年代,既使不是士人,冇人介紹,也是不可以隨便上門拜訪的,更何況要麻煩彆人呢!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祈乾和束顯明顯聽進去了。

靈丘董氏,與繁畤莫氏聯姻,販賣牲畜,好客,可以結交。

於是,雙雙拱手行禮以示感謝。

“那多謝趙君、甄君了。如此一來可省下不少事,回頭我倆作東,請二位仁兄務必賞臉。”

“不客氣,不客氣,舉手之勞,不要放在心上”

趙峰嚴肅的臉上泛起笑意,妥了,人情給出去了,這兩朋友到手了,和氣生財嘛,多個朋友多條路,何況一下多了兩個。

與冀州商隊沿途談笑風生不同的是,滱水兩岸農田中傳來的號子聲。

田中農夫們正辛勤勞作,他們抓緊耙地,清雜,做好田地保墒,水塘蓄水,準備春耕。

彆怪靈丘農事晚,寒早暖晚,因此隻能在清明土地解凍後才能進行。

正如民諺俗語說的“芒種急種黍,夏至也不遲”,四月備春耕,五月播秫黍粟蕎麥等,入冬前收穫。

就算如此,遇豐收時,每畝每季最多也才收五鬥糧食。

十鬥才一斛,要知道一斛黍100漢斤原糧,可加工為60漢斤粗糧。

在物質條件匱乏的時代,每人一天兩頓飯,怎麼也要4漢斤,一月30天就要120漢斤。

在靈丘這片土地上,現有的農業生產力,養活一個人一年少說也要25畝地。

種子,稅收等額外開支還冇算在內。

可見漢代人的日子,真心過得不舒心。

有對比纔有傷害,從而也更能體會到袁爺爺的偉大。

滱水乾流,在落水支流彙入之處,正是靈丘有名的南北水路。

因滱水有時沙底潛流,有時白浪滔天,所以南北水路雖名為水路,卻不能得舟楫之利。

可有失有得,此處方圓數百頃的農田從無灌溉之憂,加上地處盆地,是靈丘為數不多一年能種兩季的良田美地。

連接南北水路的是一座有著數百年曆史的石橋——滱水石橋。

滱水石橋是由居住著在這裡,已繁衍數百年的靈丘董氏所建。

靈丘董氏先祖本是趙氏隸臣董狐的無氏仆臣。

董狐後人董安於建晉陽城,助趙鞅周旋於範與中行氏之間,並在智氏威脅下,為保趙鞅而自縊。

危機解除後,趙鞅感激董安於忠臣之德,便將其靈位安放在趙氏宗廟,並世代享受趙氏子孫的祭祀。

後趙武靈王墓葬靈丘,作為董氏永不忘代郡趙氏情意的見證,靈丘董氏先祖被賜姓董,併成為趙武靈王的守陵戶而留在靈丘,因而也失去跟隨董氏向外遷徙的機會。

但儘管如此,無論是史官董狐的鐵筆直書,還是忠臣董安於為主自縊,靈丘董氏先祖作為董氏仆臣,雖無氏,但數百年來一直不離不棄,在旁見證董氏的輝煌與光榮。

賜姓之後,更以董狐董安於的子孫自居,並以此為傲。

靈丘董氏也借趙氏潛邸隸臣之便,靠南北水路的水源地沃之利,在此興建農莊,往後數百年,更是逐漸兼併土地,如今的靈丘有近四分之一的農田被董氏所控製。

此刻伴隨號子聲的是從驛道上傳來的嬉戲聲。

與成年人複雜的世界不同,他們顯得更為單純。

這是董氏農莊的孩子們在邊上幫忙除草、撿石子,順便也玩鬨著。

比起以往,今年他們又多了一項遊戲--抓蝗蟲。

尤其是那些不用幫家裡乾農活的主家子弟,身著黑得冒油的皮短褐,正儘興地玩著。

雖有六人,卻分三派。

一派僅有兩人,以騎竹馬為主。

一派以拉鳩車為主,有三人。

最後一派,是名女童,正為竹馬派和鳩車派呐喊起鬨。

一般說來,小兒五歲曰鳩車之戲,七歲曰竹馬之戲,但並不固定。

比如漢末徐州牧陶謙到了十四歲,還以布為戰旗,騎著竹馬和鄉裡的小孩玩,這才入了老丈人甘公的眼。

各位冇結婚的親們不妨試試。

這六人多數已過五七之限,卻還玩的不亦樂乎。

竹馬派首領,個子最高,聲音最大,容儀俊爽,頗有領袖風采,唯有一對濃眉,不甚討喜。

他名叫董富,年十一,身高六尺有餘,正指揮手下,對蝗蟲進行圍追堵截。

竹馬派的另一人叫董利,是董富的親弟,今年十歲,身高近六尺。

他一手扶著竹馬,一手抱著竹簍,唯唯諾諾跟著首領身後,唯恐有失。

鳩車派首領,名叫董先,建寧三年生人,身高五尺五寸,體貌素樸,聲細如蚊,乳名阿虎。

據說出生的那天,其父的新礦山有虎闖入,訊息傳回家中,大家便一致通過,以虎為小名。

鳩車派另兩人,大者叫董紹,七歲,小者叫董奇,五歲,是董富的堂弟。

兩人是親兄弟,還都是小屁孩,隻顧拉著鳩車嬉鬨,不務抓蝗正業。

而女童叫董玉珠,是董富的親妹,年紀與董先相當,正是黃髮垂髫之年。

她素質參紅,菡萏芙蓉,一邊為大家加油呐喊,一邊催促董紹、董奇。

看來他們已經玩了很長時間,渾身上下,沾滿灰塵。

竹馬派首領董富,吆五喝六,頤指氣使。

“阿利,加把勁,到那邊。阿虎,抓了蝗蟲要折斷它們的翅膀呦。”

他邊說邊提著竹馬朝邊上快走了兩步,以便讓自己靠近董先,停頓了一下,接著問:

“你們捉了多少?”

語氣自信十足,又頗為不屑。

他當然有驕傲的依據。

雖說鳩車派有三人,但能用得上的,可能隻有董先一人,另兩人隻是充數的,不驚走蝗蟲就算立功了。

而董富的竹馬派雖是兩人,但皆已入學,且為親兄弟,配合無間。

怎麼算都是竹馬派穩贏。

“有折翅的,長兄稍等,我數數!”

董先聽見董富問話,不敢怠慢,趕緊放下鳩車繩索,提起竹簍,兩眼盯著簍內的蝗蟲,輕聲回答。

隻見他一手既提竹簍,又拉鳩車繩索,又要開蓋清點,有些手忙腳亂,感覺有些畏畏縮縮。

他乳名叫阿虎,但處處顯得畏兄如鼠。

“叫嫡從長兄,你父與我父非同產,有嫡庶之彆。”

非同產意為非同一個媽。

董富著重強調,嫡,從,長,非同產,意在明確兩人嫡庶之彆。

自古以來,家族傳承,立嫡立長。

嫡庶之間的家族地位,天差地彆。

看看曆史上,嫡出的袁術,從來都瞧不上庶出的哥哥袁紹,開口就是我家奴。

父親是嫡子,自己又是長孫,確實有高高在上,看不起其他族人的本錢。

董富也不例外。

“唯,嫡從長兄。”

董先一如往常,低眉順眼,輕聲細語,不敢正視。

隻是內心的翻騰卻從緊握竹簍的手指在不經意中體現出來。

董富見董先不敢反駁,便用雙腿夾住胯下竹馬,另一手提著竹簍,認真清點竹馬派的收穫。

“抓了十四隻,比昨天多了兩隻,不錯不錯。不知阿虎他們抓了幾隻?昨天打平,今天竹馬大軍該贏了吧?”

他默默嘀咕著。

當董富沉浸在成績比昨日好時,董先出聲了:

“嫡從長兄,鳩車營捉了十五隻,不信,你看。”

董先興奮地揮舞著竹簍,就要遞給董富。

這臉,打得真快。

董富有些難堪。

昨天還平局,今天咋就輸了呢?

董富有些不甘心。

“阿虎贏了,長兄輸了!鳩車營勝,竹馬大軍敗!”

邊上董玉珠聽見後,大聲起鬨,偏偏遇上換牙,大門牙缺了一個,說話有些漏風。

但尖利的女童聲,火上澆油,讓董富感到更加不快。

我這親妹呀,不幫自己親兄長也就罷了,還起鬨。

要不看就這麼一個妹妹,不教訓一番都算我輸。

這一切都要怪那個豎子阿虎,對,都是他的錯!

而董先則興奮地笑著,眼中隻有董玉珠,似乎這個女孩的肯定就是最好的獎勵。

“誰輸了,讓我看看阿虎捉了幾隻?”

董富氣呼呼地搶過董先的竹簍,然後掀開竹簍的蓋子。

董玉珠的聲音再次響起:

“竹馬大軍輸了,鳩車營贏了!大兄輸了,阿虎贏了!”

董富一見董先竹簍內的蝗蟲確為十五隻,再聽董玉珠起鬨,瞬時惱羞成怒。

他一下把竹簍扔向驛道,口中叫著:

“誰說竹馬大軍輸了,鳩車營明明隻捉十二隻,竹馬大軍可是捉了十四隻。”

其餘孩童眼見三人爭吵,眼睛睜得大大的,一臉吃瓜群眾的樣子,這種情況,他們已司空見慣。

竹簍準確地落在驛道中,蓋子本已打開,簍中蝗蟲,魚貫而出,四散逃開,引人側目。

董先見狀,眼淚不聽話地流了下來,他急忙衝向驛道,想要捉回逃走的蝗蟲。

董玉珠為董先打報不平,指著董富,大聲叫道:

“長兄不知恥,輸了不認輸,還欺負阿虎。”

這突如其來的吵鬨,引來冀州商隊的關注,眾人駐足吃瓜圍觀。

誰也冇注意到,驛道不遠的地方,正騰起縷縷煙塵。

“報……邊警,鮮卑寇邊,郡守有急令,速避,”

直到煙塵逼近,眾人聽見郵人的厲聲喊叫,這才發現警訊郵騎。

趙峰等人聞聲,趕忙指揮手下,四下散開,讓出驛道。

“小心,快下驛道……”

同時他還不忘提醒,正在玩耍的孩童。

其它孩童見狀,也趕忙散到驛道兩側的農田中。

可董先並冇注意這些,他仍全神貫注地盯著,驛道上那隻剛剛脫困的蝗蟲。

董玉珠緊張地大聲喊叫,想用尖銳的聲音提醒董先,趕快離開驛道。

但此刻,董先眼中隻有蝗蟲,一心隻想著蝗蟲。

他想讓鳩車營贏過竹馬大軍,想讓嫡從長兄輸得心服口服,還想收穫玉珠妹妹的肯定。

董先如聾人一般,悄悄地靠近,見距離差不多時,便突然撲了過去,好似幼虎下山,用一手緊緊捂住,然後小心翼翼地鬆開一條指縫,用另一隻手,伸進縫中搜尋,試圖捉住它。

同伴們尖銳地呼喚,商隊著急地提醒,都無法讓董先停止他要做的事。

董先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對外界給予的警示,充耳不聞。

“捉到了!”

董先心中一陣喜悅,捉到這隻,鳩車營離贏竹馬大軍又進了一步。

想到這些,他不由微微裂開了嘴角,滿意地露出笑容。

這才緩緩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彷彿是方外之人初歸塵世。

可是郵馬那龐大的黑影已經到了跟前。

董先還冇有意識到危險已至,眼神仍有些茫然失措。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了。

他隻看見一團龐大的黑影狠狠地撲了過來,腦袋“嗡”地一下,呆住了。

恍惚中,周圍大人和小孩用不同聲部發出的尖叫,成為自己最後聽到的樂曲。

眾人隻見那幼小的身軀淩空飛起,畫出一道優美的弧線,在齊聲驚呼中,落在地上,驚起塵埃。

現場一片驚鄂,一時安靜下來。

可憐的董先,感覺身體被重重錘打了一下。

如斷線的紙鳶一般,飛向天空,然後掉在地上,不由發出呼救。

郵人隻想著邊警緊急,顧不了這許多。

他回頭看了一眼,心想這麼多人,應該有人照應。

於是繼續催馬,向南狂奔,留給眾人的,還是那縷惹禍的煙塵。

眾人見郵騎遠去,這才聚攏起來。

田間的人們,也急忙拋下手中的活計,急吼吼地跑了過來。

受創的董先,倦著身影,伏臥驛道上,被那件黑得油亮的皮短褐包裹著,看不見臉。

他隻能斷斷續續地,用微弱的聲音呼叫未來的家主。

“嫡…從…長…兄,救…我…”

大家圍著,聽著呼救聲,像一柄錘子,敲打在心上。

“阿虎冇事吧?”

董富有些害怕,小聲地問著周圍的同伴。

董利一臉發呆,而董紹和董奇則嚇得大哭。

隻有董玉珠急忙向自家田地跑去。

邊跑邊淒厲地哭叫著:

“阿翁,王父,快來呀……”

“是誰家的孩童?”

束顯緊張地問著。

“是靈丘董氏”

作為在場孩童中最年長的董富輕聲回答,似乎也有些害怕,又補充道:

“隻是個庶孫,他阿翁在太那水和可老水各有一座礦山,清明回彌廟祭祖,原本再過兩天要回的……”

董富還想絮絮叨叨地多介紹一些的,但束顯冇空聽他說完,轉向彆上問:

“趙君,靈丘董氏,是你認識的人嗎?”。

趙峰聽到後,立刻向其他人交代幾句,然後騎乘駑馬先赴城中。

祈乾見狀,回想起剛剛聊天時提到的,讓他們借住董氏農莊,如果想直接與靈丘董氏拉近關係,眼下這便是一個機會!

於是他低聲向束顯交代了一下,也跟隨趙峰而去。

束顯顯然領悟到祈乾的意圖,於是趕緊帶著手下到農田中找尋董先的家人。

董先就這樣,伏臥著,塵土嗆著鼻粘膜,打了一下噴嚏,胸前便傳來陣陣鑽心的疼痛,喉頭感覺到有陣陣血腥味。

他試著想要讓自己爬起來,但那鑽心的疼痛又一次襲來,令他無法動彈,隻能像剛剛那樣,繼續伏臥著。

恍惚中,似乎看到阿母與親祖母一路跌跌撞撞地跑來,帶著哭腔,呼喚著自己的乳名:

“阿…虎…阿…虎…”

董先忍不住,想要撒嬌,眼淚便不聽話地滾落了下來,嘴唇輕動,依稀從口形辯認出,說的仍然是:

“祖…母…阿…母…,本…來…鳩…車…營…贏…了…,捉…了…十…五…隻…,但…”

他太想要彆人的肯定了,哪怕是這麼小的事情,他都全力以赴地去做。

可是嫡從長兄卻……

這種事不是第一次發生。

但每次,眾人都會勸他,不要跟嫡從長兄計較。

哪怕是他光明正大地贏了。

哪怕犯錯不是他,甚至是被冤枉的。

甚至阿翁阿母親祖母也這麼勸他。

他不明白這是為什麼?

難道庶出子孫,就要低人一等嗎?

越是這樣,他越想要贏,直到讓人無話可說!

唯一站在他一邊的,隻有與自己同歲,私下經常讓自己叫她姊姊的玉珠妹妹。

雖然不是同產母,但卻是僅有讓他在每次受委屈後能感覺到溫暖的人。

哪怕是自己錯了,玉珠妹妹也會義無反顧地站在自己身邊。

對了,此刻玉珠妹妹在哪呢?

雖然一年見不了幾次麵,但每次見麵都捨不得分開的。

她在哪?

董業想起董玉珠,不由強撐,試圖睜大眼睛,在人群中尋找,這份屬於他的,小小溫暖。

董先眼皮微動,但模模糊糊,都是人影,唯一不見熟悉的臉。

人越圍越多,地越來越冷,伏臥地上的董先,能隱約聽到眾人議論的聲音。

但他感覺眼皮越來越重,感受到的陽光也越來越少。

烏漆漆的影子,像極了祖母講起的山臊,好想讓祖母在前方爆竹,好趕走山臊。

好想吃顆用雄黃做成的卻鬼丸,驅邪除鬼,趕走這眼前的黑影。

對了,還有雞子。

他想起了阿母經常給自己準備的雞子,還有專為自己養的雞。

好想再吃一次呀!

短短的幾息,董先不再想著起來,似乎也感覺不到疼痛。

他隻是想伏臥著。

他,也隻能這麼伏臥著。

人越圍越多,有人看到一動不動的董先,好像冇了動靜,於是下意識地開始遠離,似乎害怕沾上黴氣。

邊走還邊壓低了嗓音交談:

“這孩子,冇救了吧?”

“數石重的人和馬,就這麼撞了上去,就是大人也受不了呀!”

“我看要不要先找些水來,準備著?”

“我看是冇希望了,準備什麼都冇用吧?!”

目錄
設置
設置
閱讀主題
字體風格
雅黑 宋體 楷書 卡通
字體風格
適中 偏大 超大
儲存設置
恢複默認
手機
手機閱讀
掃碼獲取鏈接,使用瀏覽器打開
書架同步,隨時隨地,手機閱讀
收藏
聽書
聽書
發聲
男聲 女生 逍遙 軟萌
語速
適中 超快
音量
適中
開始播放
推薦
反饋
章節報錯
當前章節
報錯內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 錯誤舉報